有機農業區
 
  • 2011-07-12
    鳳梨三劍客 種出快樂金鑽

鳳梨三劍客 種出快樂金鑽

如果農村是一張臉,在一般人想像中,他或許是張飽經風霜、爬滿皺紋的老人面。有人正在改變這張臉,讓他看起來更年輕、更現代。

週末午後,接連三、四個月不雨,突如其來一場大雷雨,高雄市大樹區龍目里的鳳梨田裡,金燦燦的金鑽鳳梨,頂著一根根刺刺的綠色天線,開心接收老天灑下的潤澤電波。

四十八歲的綠冠有機鳳梨農場主人巴錦楙,走在山裡,指著一片又一片的鳳梨田,比說:「這是一場,那裡是二場。」他打算在這一甲大的山坡地上蓋8個場。

三年多前,巴錦楙還是封測大廠日月光凸塊製程廠的資深廠長,他和公司另外兩個資深工程師薛為仁、方大全,脫下科技新貴外衣,回大樹老家種鳳梨。3年過去,他種的鳳梨都出貨了,辭呈還沒批下來。

別人稱他們是科技農夫,巴錦楙卻堅持,他們是「知識農夫」,從事有機農業的專業工作。巴錦楙說,有機鳳梨和慣行農法不同,設備、知識、「廠房」都不一樣,一切得重新開始。

四十三歲的薛為仁,熟練地在十秒內削好一棵小巧的「五目仔」,鳳梨微酸的香味瞬時飄滿山上的鐵皮工寮。

薛為仁當了十幾年工程師,做得愈久,人生的困惑愈大。他反省在科技業的生活,下班回家不是睡覺就是接電話,工作太累太悶,第二天就出門購物發洩。憂鬱了兩三年,決定離開科技業。

他先報名屏科大的有機農場經營管理課程,學成後到高雄橋頭種菜。蔬菜收成,他開車到處賣菜,發現油錢比菜錢還貴。

種菜半年,又乖乖回園區上班。工程師生活過不了多久,他徹底覺悟,過去的憂鬱並沒有改變,「出去是對的」。

打造山頭有機村

方大全有十二年測試工程師資歷,那時他整天愁眉苦臉,和家人出去度假,常常被公務打斷。有一次,他和薛為仁蹺班,走出科學園區,看到陽光燦爛,「感覺像剛出獄,有重見天日的感覺。」

他讀李寶蓮寫的《女農討山誌》,覺得很羞愧,半點存款也沒有的35歲女生,放下一切到梨山開墾,「人家可以,我為什麼不可以?」

剛好上司巴錦楙想換跑道,三人集體「跳槽」,從工廠回歸農場,從主管、部屬關係,變成農場合夥人。巴錦楙負責價值,推廣有機村,方大全負責生產技術,薛為仁則負責行銷、開發市場。

大樹在日據時代,是著名的鳳梨種苗基地,也是台灣金鑽鳳梨的大本營。他們想調理這片遭受過度施肥、用藥的農地,推廣有機農業,必須租用大面積土地。

巴錦楙說,一公頃農地租金約五萬元台幣,但他們也租了幾塊一公頃四十萬元的「信義區」。主要用意,是讓這整片山,都成為有機作地,讓生活的村子變成有機村。

大概是在科技業待太久,膽量和眼界也變大了,一出手就要走國際路線。逢甲大學自動控制系畢業的巴錦楙,從開始上班,每年讀五、六十本書充實自己,精益求精的精神,也延伸到務農生涯。

他體認到,種田和管理工廠一樣,想要經營到國際級的程度,得累積幾乎一樣的知識和專業。

他們一方面做日本活菌實驗,一方面採用日本有機農業大師岡田茂吉發展出來的MOA自然農法,並且申請歐盟有機認證。

方大全說,自然農法像養小孩,鬆中有緊,緊中有鬆,既要放任,也要適度管教,不能太溺愛。

為了讓土地恢復自然,他們甚少除草,甚至撒草種讓雜草長得又密又高,幾乎蓋過鳳梨。「一定要做對,也要夠堅持,才能做到最好,」方大全說。

三個科技業逃兵放任農田的自然農法,曾被附近農民譏笑「丟人現眼」,指責他們很懶、不除草,鳳梨又長得不夠漂亮。巴錦楙已故的父親是鳳梨果農,「還好爸爸已經不在了,否則一定不認我這個兒子,」巴錦楙說。

對他們來說,農業知識和科技知識一樣,不斷翻新、升級,要定期向國際學習,才能跟上時代腳步。巴錦楙經常看國外期刊、網站吸收新知,找到耶魯大學一篇研究報告,針對全球八十種食物評分,鳳梨營養價值得到九十九分最高分。

科技業被人說是爆肝行業,不過,農事工作也絕對不輕鬆。巴錦楙每天早上六點多上山,做到晚上六點多才走,晚上還要看書、作筆記,一直到十二點。「這不是開心農場,是血汗農場,」巴錦楙露出閃著汗水的笑容。

巴錦楙攤開筆記本,上面寫滿綠冠的「成長目標」。從剛開始種一公頃,今年預計種五‧五公頃,明年七‧二公頃,大後年拓展到二十公頃。計劃產值,也從二百五十萬、一千二百萬,五年後成長到六千萬。

為了達成目標,他們採用「產能預售」的方法,類似科技業先接單、後生產的模式,先確定今年需要的量,再投入生產。他們也一直在研究,如何讓多年生的鳳梨老欉,每年產量不快速遞減。

「不過,目標不是拿來達成,是拿來靠近的,」以前專盯目標達成率的巴錦楙笑得有點心虛。

四處拜訪、找客戶的薛為仁計算,一顆普通鳳梨的種植成本約十五元,綠冠第一年成本高達九十幾元,第二年降到七十幾元。成本雖然降低,但是產量少,就算一顆能賣一百多元,而且完賣,也只能損益打平。

精神富足的鳳梨達人

因此,綠冠一開業就訂下多加工、少鮮果的策略,鮮果和加工的生產比例是2:8。網路上熱賣的鳳梨酵素、鳳梨碎片和鳳梨果乾等加工食品,就是他們研發的新產品線。

薛為仁不諱言,他們最大的挑戰是「良率」,每生產一百顆鳳梨,平均只有十二‧五顆可以「出貨」。創業時跟銀行貸款八百萬,如今已燒掉七百萬,還在賠錢中。

「看到財務報表虧損的時候,還是會憂鬱啦,」薛為仁苦笑,但他相信,只要投入,就有機會。

「下定決心,不會後悔,只要願意做,都可存活,這是這個年代的優勢,」薛為仁有感而發地說,台灣的三、四年級生是「加工世代」,五、六年級是「代工世代」,他們都在打拚事業的路上,喪失了內在圓滿。

換條路走,有時間心靈成長,和土地接觸,讓身體每個部份發揮到極致。這快樂,科技業的千萬年薪都買不到。

以前,他們在科學園區上班;現在,他們仍靠園區生活。不同的是,他們換了個身分,從園區工程師,變成園區供應新鮮鳳梨的知識農夫。 

<天下雜誌100.06>【作者:蕭富元】